12/30/14

12/30 - Apathy is not apolitical

(In the context of contemporary China)

Liberals are mistaken when they work with an overly narrow definition of politics as none other than organized dissent, thereby equating participatory apathy with political apathy.  It is only natural, then, that they see the "apolitical" mass as being deluded and coaxed into obedient subjects of an authoritarian state.

Conservatives are mistaken when they insist on the personal nature of their politics, thereby taking a cynical stance toward all interpersonal (often dubbed "universal") values.  The process of "conversion" from liberal to conservative among young Chinese today is often triggered by personal encounters with a "hostile" foreign ideology, e.g. study/work abroad.  Having arrived at this intensely personal, even egoistic political stance, they feel insulted by the liberal criticism of their being "apathy" and "apolitical," hence the frequent analogy to liberal "preaching" of "gospels".

What would a more capacious sphere of politics look like?  Some may say that it is not even possible without major external changes to the nation.  A more urgent question to me, it seems, is whether we are capable of imagining it, and willing to acknowledge one's own limit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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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14

12/28 居人与过客

昨天乘车进城去,不知道第几百次经过朗费罗桥,望向水上,仍然感动于两岸景色的清丽。日光从上游方向斜斜照过来,后湾的两幢高楼将颀长的剪影映在河面,近处是灯塔山和州政府的金顶,山脚下沿河岸的堤上行人熙攘。下游的水面愈发宽,愈发显得蓝;天气冷而水未结冰,白桅杆的游船都泊在岸边,两岸树木落尽了叶,能够看清灰红的建筑底色。鸟群在城市上空盘旋,不知道是北雁南归,还是就决定在这里落脚。反正这个冬天,尚未露出冰雪峥嵘的面目,年底将近,温润犹过于十一月。

六年以来,这个城市像是一座满载公共历史记忆的大房子,它欢迎新手进入,给予慷慨的馈赠,并许诺他们,你的努力将不会白费,你所获得的任何一点关于过去的知识,都会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印证。事实上,熟谙掌故将会不断带给你新的乐趣与朋友。在离开它的半年里,我发现自己不止一次地在与陌生人的谈话中提到灯塔山、后湾、剑桥镇上的老房子,以及这里糟糕而漫长的冬天。这无疑是此地的某种荣耀在学院世界里延续的力证。你一旦生活在这里,将永远属于这里;十八、十九世纪的记忆在二十世纪延续,马上二十世纪的记忆,又将被折叠到二十一世纪生活的褶皱当间。这里的未来将不会抛下过去。这里的未来,怎么会抛下如此令人留恋的过去?

五年前,由一张旧地图而对这座城市的肌理开始着迷,继而考索一些不难找到的小故事,固然是巧合,但也非意外。如果不是那些地图上的桥梁、地标建筑和主要街道,今天都还在同样的位置,我不会有那么高的兴致去按图索骥。如果不是一些重要人物的生平、肖像甚至轶事都已经在互联网上被归档、公开并可搜索,我怎么能在课余饭后,坐在屏幕前面动动鼠标,就可想见一百年前人的音容笑貌。在这里回望过去,故事无论怎么讲,都可以成为对当下安稳生活的确证,并且对这安稳生活在未来的延续给予一种希望。在大劫大难、时空断裂的年代,反复讲述历史,考订其上下文,则带来更猛烈的疼痛与不安稳。Vera Schwarcz曾写道:

“记忆不会将过去与现在缝合到一起,抑或把现在带回到过去。体验性的时间(experiential time)全都是破碎的片段;记忆是对此碎片性的一种承认,是让自己明白,那些空缺与失落,必须以言语作为桥梁才能到达。”(Bridge across Broken Time, xi)

我仍然喜欢在不同的季节重回灯塔山,阅读街巷拐角的铭牌。但慢慢地,我发现已经没有继续写这些小故事的必要了。我所了解的过去,已经足够让我在今日的波士顿不会迷路;与此同时,我发现可供使用的材料如此丰富,以至于可以任意采撷,无止境地写下去,且一不小心,写出来的故事便迅速沦为这座城市固有荣耀的一个小小注脚。这样的故事引人羡慕、光滑可爱,却缺少疼痛,因此显得无足轻重。作游记的好处,在于将见闻与理解的无限可能性,框在雪泥鸿爪的短短一瞬;地方风土志的作者,则有大把的时间与纸张,将本地的人事一板一眼地记录在案。我于此地,已断然不是过客,但也并非居人;世上的牵绊,大抵难都难在这中间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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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14

12/21 冬至

在年末回到B城,毕竟还是不同于平日。行人渐少,冻酸奶店员工去休冬假,出门开始害怕购物。给自己很多的时间睡过去,发现又重新需要对他人的日常生活时刻产生影响、负责任,感到不安和笨拙。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domesticity。

但这些都是老问题了。翻看过去的年末日志,想起那几个在芝加哥的冬天,白日无事,一个人去铁路桥下买咖啡,再走几步到湖边,遥望楼群划出的天际线。境况变迁,从今年开始,B城从工作地成为休憩地。每次从火车站出来,到中国城的小饭馆点一碗面、一屉小笼包,也已经可以解决掉相当一部分的乡愁了。

反正过了今天,白昼又会不着痕迹地延长。虽然还没有看到雪的影子,已经开始盘算四月。说得就好像在后面几个月里,很多事情都会按部就班地发生,比如上台讲课、左周右旋于诸般事务中间;每天深夜放下电话,切换到航行模式,想象自己正飞向远方,然后沉沉睡去。睡得像猫一样沉,梦里的自己又像猫一样警醒。

一个星期前,躺在布鲁克林的一间狭小公寓里,陈旧的暖气系统不时发出轰鸣,喷出热而干的空气。在等待暖气下一次苏醒的当口,听着身旁小姑娘熟睡中的呼吸,全然不受窗外车辆喧嚣的打扰,感到安慰。这场景虽然陌生,却又似乎已经过于熟稔。在那个年代,我们所有的那么少,所需要的又只是一个容身之地,好让我们一睁开双眼,就投入这阔大而不怜悯的世界。时间流逝。人遂学习如蜘蛛织起绵密之网,护住自己的小角落,衣食丰足,从此绝足不出,忘记这世界有多么阔大,多么不怜悯。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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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14

12/15 The Burden of Agency

十二月初某夜,在这里写了一个小说的开头。过几天打开再看,明明记得保存过的底稿却无影无踪,或许是天意劝人早罢手。

想写故事的冲动,本也来源于某种神秘经验:无预兆的不开心和决定周末出走,在火车上遇见熟人,想买茶却拿到咖啡。明明是特快列车,却在黑暗的旷野里被长久耽搁。人的身体在两个地方之间穿梭,精神却似乎慢了一步;喝过咖啡的头脑开始感到不安:也许列车晚点的当口,是有什么存在被我违反规则的决定触怒了,有什么重大事情,无可挽回地发生了。也许当我再回来,生活将会面目全非,学院的山水楼阁将成为真假难分的幻境。于是将不得不重新确认,学院式的精神生活如何由欲念丛生的凡胎俗骨来实现;又或许,前者本来就是后者用来把自己的存在复杂化的乌托邦。

这样的紧张感,也存在于自己越来越经常想象某种本不存在的“正常生活”的可能性。所谓的“正常生活”似乎代表了另一种诗学,一种不那么霸道的时空划分;是那样一种在“假如我从来没有夺路而走,跳上另一班列车”的情况下,在此时此刻等待着我的生活。在那里,外在的时空没有被人为的执拗损伤过,因此我尽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看向内部,境随物化。但不可行:此刻齐刷刷指向未来的方向标,其另一端都来源于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我曾彻夜未眠,决定仓皇出走。对自己的能动性(agency)执念越强烈,就越难以理解,为什么列车碰巧在这里悄然停下,不知前路。

入职小半年,也许学到最受用的一点,就是学习尊重他者的能动性,以及学习在什么情形下,表达自己立场与此不矛盾,甚至相辅相成。另外,就是承认自己无法摆脱对他者的依赖--事实上,其实从来就没有做到过吧。特别是在来日大难的预设下,这样想,会有一些切实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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