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22

第二个十天

 从中间开始戒咖啡。周末两天头痛欲裂,但学着接受疲劳和疼痛,以及放慢做事的节奏。

周六下午头一次慢跑到河对岸,进到树林中走山路,再慢跑回家。感到身体久违的轻。

仍然花几乎全部白天的时间在教书和准备,以及见人面谈。学新东西,也包括重读十年前读过的书,固然是很好的。但似乎总是太匆忙,为了完成每周课上的演出而已。

某晚,偶然打开旧的笔记本电脑,竟然顺手写起来两年半之前没写完的文章,并且找到一种放松而兴奋的写作感觉。原来毕竟里面没有新学年教学用的文件,也没有接入云备份,便感受不到“后天课还没有备完/某个别人发来的文稿还没有看”的压力。

是工作机构在推着人走,并且占据人的头脑。咖啡是它们的帮凶。失眠是白天过度兴奋的头脑失控的噩梦。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有时候是久旱甘霖,有时候是火中取栗。

第二个十天过下来,有进展也有失陷。但或许可以给自己七十分,以重整旗鼓。唯一可以确知的是夏日已经过去。今早回家的飞机上,俯瞰广袤如棋盘格的农田,地毯般整齐的玉米地,日光下一览无余。夏日曾经很盛大——日晷的影子日益缩短。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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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3/22

吾喪我

離開的路途總是最困難。雖然不知道哪裡是去路,哪裡是歸途,就好像是每天上下班乘坐的火車,永遠在兩點間搖擺,往哪邊走都是離別。

今日秋分。一夜之間,蕭蕭涼風倏然而至,早晨的陽光明澈而清淺。在針灸師的小屋裏靜躺的半個小時,是這個星期內心最平靜的一段時間。

幾枚銀針的尖端,與皮膚表層的神經纖維進行無聲的低語。本來以為會讓神思困倦,卻每每在靜躺的後半程感到格外清醒起來。凝視著屋頂搖曳的樹影,彷彿目光可以穿透重重遮蔽的記憶深處。

教堂的鐘聲忽然響了,低沈的一聲聲不停。伴隨著風笛,身著黑衣的賓客靜默佇立。一場葬禮,又一場離別。萬物衰朽又新生。

沒有什麼昨日的世界值得留戀。昨日和近時是無可分剖的因與果。

想起史鐵生曾經寫道,“宇宙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恆”⋯⋯還有,或許你也會喜歡的那句,“蜂兒像一朵小霧”。

吾喪我!曾經有人這樣高興地說。汝知之乎?

你知道嗎?在這白晝與黑夜等長的一日,有那麼短短的一瞬,“我”停下奔忙的腳步,卻感覺離你更近了。



陽台上,小梅同學留下的一盆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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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5/22

第一个十天

回去上班十天,作一小结束。飞机抵达芝加哥上空的时候,开始进入极深的睡眠,感觉全身都开始放松下来。下午和白猫一起,酣睡两个多小时。

乘火车上下班,每次单程四十五分钟左右。最长的一天,从早上七点多出门到将近晚上七点回家,随随便便就走八九千步。周一和周三每天都排了四个小时左右的课,再加上两个小时的office hour,几乎全部时间都在用来备课。上周四跑去纽约大半天,稍微算是清空头脑的内存。周五终于有大半天做自己的研究,从图书馆拿了一些材料,傍晚从运河绕路走上山,连续两天每天一万三四千步,终于走到脚腕酸痛,不得不休息。。周六全天在家,半天备课,半天读闲书和空想,几乎可以说是最愉快的一日。那天也刚好是中秋夜,有月饼吃,在阳台上看月,茉莉花正悄悄散放馨香。并不觉得孤单。周日晨跑,见朋友,回学校,继续备课备课备课,然后冒雨回家。

周一到周三中间,唯有周二是空的。然而上午想跑步没有跑成,头痛中坚持备课,中午到学校之后便没有时间再做别的事情。为排课和助教的事情,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到周三下午,好在最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总体来看,这第一个十天,打七十分不能更多。

越来越怀疑这样坚持下去的意义。立此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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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2

人间世

开学之后,换到周三晚上来写。这学期的课都排在周一周三,留出一段连续的时间可以放空和重启。

刚刚开学两天,最强烈的感受是:真人上班好累啊!去年虽然也是回来上班,但是每周做检测的要求以及室内口罩令毕竟还在。记得开学第一次教授会上,一小半的同事因为孩子尚未接种疫苗而选择待在家里远程连线。今年则完全不同,没有检测没有口罩,历史系的大教室里居然坐满了(虽然有至少一位因为新冠中招而在隔离中)。举目相望,有种劫后余生,相对如梦寐的气氛。

回到新泽西的那天晚上,密云欲雨。飞机虽然准点降落,但居然因为腾不出登机口而在纽瓦克的停机坪上转来转去将近一个小时才得以下飞机。接机的出口人潮涌动,空气温热而潮湿,网约车窜来窜去,一刹那间竟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北京。

也许目前在新泽西的居所确实是最接近国内生活质地的一种方式。不需要汽车,走路可达公共交通和菜场。和巴基斯坦裔的网约车司机聊天,说起洪水、旱灾、大疫,和“还不算太坏”的本地饭馆——“气候变化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被收垃圾的卡车吵醒。

去7-11便利店买牛奶。带着头巾的锡克族(?)店员接待一位非裔老大爷,后者用洪亮的声音报出一串数字,买下两张卡片一样的东西。等他走后,我问店员:“他刚才是在买彩票吗?”店员点点头,然后忽然很激动地说:“你知道吗?我到这工作五个月了,有一个女人每天早上定时来买四十块钱的彩票,像闹钟一样准,而且每次都赌同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肯定十分特别,”我说。

“四十块钱——如果我每天有多四十块钱,能用来做多少事啊!可以买吃的,可以买烟,可以……”

人间世,就是有人在象牙塔尖准备荣休,把新晋贵族的封号贴在办公室门上;而在一个小时车程之外,有人每天用掉前一天工作的积蓄,去买同一个数字的彩票。

人间世,就是下班之后回家换好衣服,走路到没有服务员的小饭馆要一碗滚热的香辣牛肉刀削面,然后店里正放着老版的《千千阙歌》。

人间世,就是有所思而不得的时时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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