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10

落露为霜

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星期显得无比漫长。需要艰难地回忆,才仿佛能想起一些事。

周二周三都怀着巨大的犹疑在燕京查资料;
周四在系里做practice talk,晚上犒劳自己去买了一个冰淇淋,爬到大图书馆高高的露台上吃完,知道这也许是今年内最后一个微风旖旎的夜晚。
——果然次日气温陡降十度,天色阴晴不定,漫天黄叶远飞。

昨天又赶稿子忘了时间,下午三点才回家,迫不及待地温一碗鲑鱼泡饭吃下去。
晚上和系里几个同学去吃饭,之后在O家,拥炉夜话到十一点。

今天决心一个字都不要写,趁天晴出去散步拍照片,回来路上买面粉一包、葱一把,花两个小时,揉面、和馅、擀皮,包出四十多个虾仁香菇馅饺子,分两锅煎了,才算消停下来。

我真是不折腾会死星人。。


家门口Irving Street


河边落满大大的梧桐叶,风起时便汹涌地卷地而来。拿起一片来,首先想到的是,这简直太适合玩拔根儿了⋯⋯可惜当时没人跟我玩。


饺子们在锅里。煎出来大部分还挺像样的⋯⋯

据说今晚气温会降到零下。时令既至,就这样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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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5/10

第三个满文故事

就是三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印象中最聪明的那只应该是最小的--符合别处常见的trope,但满文版本里,却是最年长的大哥最后离家,买来砖盖起房,斗败大坏狼。

在某些更为温情的版本里,住草屋和木屋的两只小猪逃到老三那里,最后大团圆。我们读的这个就很干脆的一串动词:狼抓起前两只猪,放到嘴里,吃了⋯⋯

最后读到狼从烟囱掉进开水锅里烫死,颇为恻然。

顺便说,表示“写字”和“盖房”的是同一个动词arambi。书写即营造。后来查字典,发现它还有两个别的意思,一是伪饰,一是庆贺。觉得很妙。

两周前到芝加哥给hb过生日;这周末他又来看我,这会儿刚刚送他走。独自坐车回家,觉得一点一点地又在变成隐形人。站在楼下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慢慢地就开始落雨。

好在一个人怎么都可以对付着过。工作在缓慢进展,总要发生的就快点发生吧。


周日在图书馆自习一下午之后的两个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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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10

第二个满文故事

是《满洲实录》的一部分。中文版本为:

「二月,命额尔德尼及噶盖等改制国书。二臣辞曰:蒙古字,臣等习而知之,相传久矣,未能改制。
「努尔哈赤曰:汉人读汉文,凡习汉字,与未习汉字者,皆知之;蒙古人读蒙古文,虽未习蒙古字者,亦皆知之。今我国之语,必译为蒙古语读之,则未习蒙古语者,不能知也。如何以我国之语制字为难,而反以习他国之语为易耶?
「二臣对曰:以我国语制字最善,但臣等未明其法,故难耳。
「努尔哈赤曰:无难也!但以蒙古字合我国之语音,联缀成句,即可因文见义矣。例如阿字下合一玛字,非阿玛(ama,父亲)乎?厄字下合一摸字非厄摸(eme,母亲)乎?吾筹此已悉,何为不可!
「遂以蒙古字制十二字头,合满洲语创制满文,颁行国中,满文传布自此始。」

加下划线的部分,满文原文中无。大概是为了汉语读者便于理解而添入。

对努尔哈赤的称呼是“太祖,有智慧的统治者(贝勒)”。本来以为“智慧--sure”即为年号天聪的来源,但似非是。称天聪汗的是皇太极。

元音a和e有分别masculine/feminine的意味。例如ama--爸爸,eme--妈妈;haha--男人,hehe--女人。
于是gege就是一个充满女性美好意象的词啦。对应的大概就是age吧,念起来就像个半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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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10

Newburyport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小黑鬧鐘上顯示時間2010年10月10日上午10點10分。出門買午飯,在街心公園看到四個美國人練太極。一邊吃三明治一邊想,為了慶祝雙十節,我還是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吧。

話說波士頓有條Newbury街,街上有家音像店叫Newbury Comics。
波士頓東北邊有個Newbury鎮,鎮北有條Merrimac River,河入海處的港口就是Newburyport。


兩年來,幾乎已經把周邊郊區火車可及的小鎮跑了個遍。我也說不清楚到底為甚麼選擇這樣的出行方式:不是甚麼著名的旅遊景點,行動受約束,車次又少,而且很多地方都需要步行一兩公里,纔能從火車站走到鎮中心。路上往往一個行人都看不見,只有汽車偶爾駛過,而真正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又怎麼趕得上Cambridge熱鬧。從google map開始,在本子上畫路線圖,趕火車,揣著相機走遍毫無相識的小城街巷,再趕火車,回到夜幕降臨的波士頓,幾乎已經成為一種熟悉的儀式,一段時間沒有出去就開始悶得慌。

上週末讀到本雅明描述的城市漫遊者(flâneur),深得我心。但在小鎮上漫步,和大城市裡觀看別人同時作為人群的一分子被觀看的flâneur又不相同。你知道這是有人居住的生境並非曠野;但一幢幢精緻的小房屋門窗緊閉,在週日午後的陽光下,只有你的腳步聲踩過厚厚的落葉,只有你不熟悉這裡每一個街道的轉彎。你在觀看的同時,確信自己沒有在被觀看;這也許是最接近於隱形人的狀態之一了吧。也許就是這個緣故,我才一次一次跑到這樣的地方消磨大半天時光吧。


在Newburyport度過的頭半個小時正是這樣的。因為過於相信自己的判斷,下車以後選擇了錯誤的出站口,從住宅區走到林間墓地,直到發現繞了很多路之後,才找對通往鎮中心的方向。看到Merrimac河就可以聽到不遠處的喧鬧市聲;河水碧藍,白色的游船來往穿梭,沿著河邊棧道往東走,發現這裡今天正好有秋季市集,中心廣場上有樂隊在彈唱鄉村音樂,裡外站了好幾圈的人。另外一件大事是一年一度的稻草人比賽(scarecrow contest),每棵樹下都站著一位造型各異的南瓜頭稻草人,有的憨厚,有的大概不嚇烏鴉,只管嚇人。找到旁邊小店,要了一份朗姆酒味的冰淇淋,那姑娘二話沒說,給我刨出直徑足有十厘米的一大球⋯⋯


無意中發現一座舊建築,是十八世紀以來的海關稅務處,現在是海上貿易博物館。在二樓驚訝地發現一張十九世紀初大清國粵海關發給的外洋船牌原件,還有中式傢具、茶葉磚、甚至裹腳女人的小鞋,和非洲來的鴕鳥蛋、象牙雕放在一起展出。原來Newburyport和Salem一樣,都是十八十九世紀對亞洲海上貿易的重鎮。1844年和清政府簽訂望廈條約、後來成為美國駐華第一任大使的Caleb Cushing就在這裡長大,父親是航海巨商。Cushing家的舊宅就在不遠處,現在也對外開放參觀。時間還充裕,一路尋過去看,是一幢紅磚房,大門緊閉。按門鈴試探,門開,一位中年女士不由分說把我拉進去開始講解,這是Cushing老爸的畫像,這是Cushing本人的,那是他從中國帶回來的新奇玩意,那是Cushing姪女的畫像,老太太活了一百歲,是鎮上的傳奇人物。不能拍照,不能碰那些銀餐具!


注意到一種救火用的皮質水桶,懸在相當顯要的位置,上面還寫有人家姓名。據女士講解,當時誰家著火,遠近人家都要提桶來救,標姓名一是為了在救火之後,滿地皮桶之際,能夠方便個人領取,二是為了讓當事人心裡有數哪家該來而沒來。最後她塞給我一沓材料,沒收門票錢,也不許多停留,跟招呼進門一樣熱情地催我出門。站在外面回了半天神。

沿著一段由廢棄的鐵路改建而成的林間步道走回火車站。日光西斜,每一棵樹都籠罩著溫暖的光暈。巨大潔白的風車在不遠處旋轉,讓人覺得非常不真實。我離開家,跑了這麼遠來學中國史,本來已經很奇特了;又離開學校,跑這麼遠來這裡,就為了和那些二百年前飄洋過海的物件不期而遇?

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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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10

nocturne

周末的好天气注定只是匆匆过场。从星期一开始,又是风雨如晦。也不知过了几个昼夜,时醒时睡,雨声也时住时歇,缠绵不去。猫送给我的鸭子雨伞,本来已经备受摧残,今天又被吹折一根伞骨,非常心疼。每逢这样的境况,都很想变成隐形人。

最近经常感到各种awkward。部分原因可能还是急于想要让自己相信,一切已经在应有的轨道上行进;假以时日,那团巨大而陌生的过去就可以逐渐拉近,成为自己所能理解的世界的一部分。在每天微小的revelation和几乎接踵而来的confusion之间拉锯,疲惫感由此而生。
似乎将近一个月以来,一直都在类似的状态里。不是不好,而是跟前两年相比,想事情和做计划的时间尺度一下子被拉长了。可是本事仍然没有长进,所以怎么扑腾都看不到岸的时候,就会有点慌。

慌的时候就弹弹琴。最近回归肖邦夜曲,意识到前两年声言肖邦sentimental实在是不对。相反,这实在是最好的考验,看如何去掉自己心里多余的矫情,有话好好说。



Op. 48, no. 2, in #f minor.
这个人的录音虽然嘈杂,似乎比较接近我想象的感觉。听到的其它版本怎么都觉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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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0

缅因海岸

昨天从中午工作到傍晚,回家吃了饭,又冒着大雨出门去看电影。街上一群一群撑着伞的年轻人走过,看看就让人开心。而且,拥有一双雨靴彻底改变了我的境遇!以后这种天气,真的大可不必闷在家里。

今天一早天便放晴。七点多醒,八点下地铁,八点五十分已经坐在开往缅因州的火车上。越往东北开,阳光下的树林便呈现愈发丰富的颜色,在连日的阴霾之后,实在是大畅心怀。



小狮子表示很喜欢晒太阳。

先到了Old Orchard Beach。度假季节已过,海滨游乐场在两星期前刚刚关门,码头商铺一片寂静。海滩上人和狗都寥寥,不过走近看,竟然还有冲浪的。



给hb打电话,芝加哥暴雨。逡巡一圈,其实只为了看看海,空阔的天际线。中午在旁边小店吃clam chowder到饱。这里的龙虾卷很便宜,不过一个人实在吃不动。


然后乘下一班火车,到比邻的小镇Saco;这里是Saco River入海的地方,由于地势居高,形成一道小瀑布,十九世纪初的纺织工厂就借着这天然的能源起家。镇上的很多建筑都保存完好,另有一博物馆,原名York Institute,就是当时最大的商家出资筹建。现在正展出Winslow Homer的版画插图,还有一小型展览介绍当地历史,尤其当年农家女在工厂的寄宿生活等等,用心极细致。看到十八世纪手工绣的户口登记簿、商船航行日志、印第安人祈祷用的经文原件,还有很多女工家书。其中有一封说:亲爱的妈妈,听说家里最会下蛋的那只母鸡死了,我非常难过。随信附上我的一部分工资,希望能用来买一只新鸡。


近处的红色建筑是city hall。


沿Main Street走回火车站,照例找寻路边冰淇淋店,坐下吃了一种太妃糖-苹果味的。日脚西斜,有摇椅,有和善的大狗,教堂门口有招呼大家一起来吃烤猪肉的告示⋯⋯


回程火车上,抱着本雅明的书,睡熟过去。再睁眼已近波士顿;地铁站里人山人海--今晚棒球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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