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15

5/20 The Pace of Change

Peter Brown, <The Ransom of the Soul: Afterlife and Wealth in Early Western Christianity>, Harvard UP, 2015

Preface, pp. viii-ix:

"However, the issue of the pace of change in the religious imagination is crucial. It is difficult enough for secular historians of Rome and of the world after Rome to measure the pace of change in well-known institutions and social structures. For some scholars the pace of change in the later empire seems to have been vertiginous. Others do not accept this view. Historians continue to disagree as to whether the fall of Rome marked a drastic rupture in the flow of Western history, or whether this fall was only one transformation among many - and not the most disastrous one at that. Their disagreement shows how difficult it is to measure the pace of change in a complex society. To put it briefly: Is the pace of change in the last centuries of Rome to be measured only by a brisk series of dates - by the reigns of emperors, the dates of battles, and the course of well-known barbarian invasions? Or are these dates no more than so many whitecaps on the surface of a wider ocean whose tides run at a different speed from that of the more obvious political and military events - sometimes faster, sometimes much slower?"

宗教想像中的變化,以什麼樣的步調發生?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就連測量既有的制度與世俗社會結構這件事,已經夠讓研究羅馬帝國及其身後的世界的歷史學家們頭疼了。有些學者認為晚期帝國中發生的變化快得令人目眩,其他人則不接受這樣的觀點。學者們至今爭論不休,為羅馬帝國之滅亡是否可算作西方歷史長河中的一個劇烈轉折,抑或這一事件僅僅是諸多重大轉型過程中的一個,而且大概還算不上是最富災難性的。他們的爭論顯示:在複雜社會中考量變化發生的步調有多麼困難。簡而言之:羅馬的最後一兩個世紀,僅僅應該被這樣一些急風驟雨般的時點來劃分嗎?皇帝們的統治年數、戰役的日期、或是眾所週知的野蠻人入侵事件?又或者,這些時點不過像是寬廣海面浮現出來的點點白浪花,而大海深處湧動著的潮流,正以與那些顯而易見的政治與軍事事件全然不同的速度推進著--有時快些,有時則遠遠更為緩慢?

10632766_1060930877255615_608454657040377729_n

5/18/15

5/18 低昂相映出浩態

《甌北集》卷十五,收戊子十二月至己丑六月詩作,是年(1769)趙翼43歲,奉召從廣西鎮安府任上至清兵征緬甸軍前贊畫。《清史稿》傳中,將趙翼為阿桂謀劃進兵路線的功勞大書一筆,而詩作中留下的軍旅生活,卻和邊塞詩的傳統套路若即若離:

《連日無蔬菜至平戞買的蘿蔔大喜過望而紀以詩》

《錢充齋觀察遠餉永昌麵作餅大嚼詩以誌惠》

還有「平明出尋旅店餐,虎爪攫門深數寸」這樣生動的細節刻劃。

在騰越,趙翼與友人得以一遊當地的杜鵑花園,「沿池環列十萬樹,無一雜樹參其間」。在花海面前,人顯得渺小,且季節與中土迥異,全然無法調動感時傷懷的情緒。於是,趙翼的描寫是這樣的:

「是日花姿正怒發,濃妝絕弗作可憐。低昂相映出浩態,爛漫不怕春風顛。」

花的姿態,不是為了供人玩賞,而是在適當的季節和水土生長、爛漫,然後凋謝。作為觀看者的人,在這樣的花海之前是會生出一點敬畏之心,但又並非不親近:

「但覺花光高出花頭四五尺,照人不覺紅兩顴。」

我覺得這個人的筆是誠實的。

======

從四月中旬以來,連續準備了三四個報告。從現在開始,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寫一點東西。同時,夏天的計劃也逐漸有了眉目。郵購了新的游泳衣,把薄衣服從箱子裏拿出來,某人也買了新的風扇。

去國九年。已經忘了為什麼要為春光易逝而傷懷。

5/11/15

5/11 筆端食葉聲初寂

「筆端食葉聲初寂,帷外看燈影尚沈」

《甌北集》卷十二,丙戌年所作,趙翼時年四十歲。年中作會試考官,批閱試卷之餘,與同僚酬和,互相取笑各自偏袒本房考生。此外還要作詩安慰落第親戚與友人。

剛剛改完學生作業,下星期還有期末考試,限第二天核准大四學生的分數。好在不需要寫詩給一起教書的同事⋯⋯

今天在東亞圖書館度過愉快的下午,然後以極慢的步速走回家。與幫忙裝空調的工人聊天,得知他已在此校舍管理處工作二十多年,對P大作為雇主所給予的待遇相當滿意。校方印象加分。

某教授家的花園裏牡丹盛開,有粉紫白三色。鶴髮童顏的老人,執帚自掃小徑落花,真像生活在唐詩中。

5/10/15

5/10 當其志欲爭不朽

1780年,趙翼(時年五十三歲)在故鄉家居。入夏,翻曬藏書,作詩一首:

嗜書空如嗜甘蔗,書不在腹乃在架。
黃梅過後日如火,曬向中庭課長夏。
高函大帙充棟隆,多少精血藏此中。
當其志欲爭不朽,誰肯留拙不見工。

⋯⋯

(《甌北集 卷二十六》)

後面還有很長,大意不過是自嘲文人禍害棗梨,千載後仍是被忘記。趙不算是個好詩人。讀此集的樂趣多在於,當寫詩成為日常,人終須放棄把話說漂亮的努力,於是往往蹦出一兩句實話。老而尤甚,無所顧忌,晝眠的好處亦可入詩(「初猶悉力拒,繼乃應候來」),反而覺得赤誠可愛。

當其志欲爭不朽。想起同事辦公室外面,經常出現堆放丟棄的舊書舊雜誌,而那頭的玻璃櫃裏則陳放著新書。左右都看上一看,何嘗不是驚心動魄。

很久沒有在這裡寫什麼東西了。記得若干年前,曾經大悟般地寫道:

「我们花了多少力气,从纷繁的感受中辨认自己的本心。又用了多少工夫,才慢慢地明白有时向外即是向内。独处和内省不是出路,全心意的依附也不是。与其踟蹰道中,不如只顾低头走去。」(2012年4月)

在那以後,似乎真是全力向外,與生活周旋幾個回合。也許是時候回過頭來照護一下內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漸漸無法有效地內省。無法形諸于文字。託辭道是不想旁人窺見,但其實,有什麼可怕的呢?

在這個最美麗的園子,最好的暮春時節,身邊沒有親密關係的掛靠,文字往來都是公事公辦,沒有持久的共同體。沒有在思念誰,沒有在懷想誰,那麼「我」又是誰,「當下」又在哪年哪月?只有鬢邊的白髮,拔而復生,提醒著「少年兒女江湖老」這個抽象的事實。

必須與當下重新連結。無意識地滑動手機都不算。要呼吸,要敲打出字,要舒伸筋骨。哪怕切實的擁抱終須等待,也要藉助文字來到達他人。

IMG_1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