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年弄筆衫袖烏
1.
上個星期翻完的《中世紀的秋天》,購於博士班第二年。一讀之下,又有無數細小的感觸,似乎是當時無論如何不能體會的。至為寶貴的告誡,是一面對材料的外在形式訓練強烈的感受力,一面清楚自己選擇化裁時可能帶來的局限和危險。
工作繼續緩慢前行著,白晝繼續縮短,最後一個星期的課也結束了。繼續讀蘇詩:
「人生百年寄鬢須,富貴何啻葭中莩(蘆中白皮,至薄)。
惟將翰墨留染濡,絕勝醉倒蛾眉扶。
我今廢學如寒竽,久不吹之澀欲無。
歲云暮矣嗟幾餘,欲往南溪侶禽魚。」
(《將往終南和子由見寄》)
今天重見出外做研究許久的G。說到讀了四年書之後的轉變,往好了說,是多少有了些安全感,感到自己有一小方可以立足之地,也更明白甚麼是有益和有趣的探討。反過來,人的視野和精神狀態難免變得狹窄。沒有餘力去安排各種消遣帶來的小滿足,少看電影,少看閒書,樂器拋荒,羅致文字的力氣也寥寥。那天在圖書館碰到小帽子,給她看到手裡的蘇詩全集第二本,她笑說:
「好難得的小消遣啊!」
大概就是如此吧。
繼續念剛才的詩:
「秋風吹雨涼生膚,夜長耿耿添漏壺。
窮年弄筆衫袖烏,古人有之我願如。
終朝危坐學僧趺,閉門不出間履鳧。
下視官爵如泥淤,嗟我何為久踟躕。
歲月豈肯為汝居,僕夫起餐秣吾駒。」
2.
週日下午,三點半太阳就落山。和hb跑步去一個新的麵包房,離開學校往南,穿過大街小巷,還要通過人行天橋跨越高速公路。房門庭院都緊閉,看不到一絲生意。試圖理解剛剛聽到的消息,像腳下的柏油路一樣冷而硬。
和我同年入學的兩個人,有過不同程度的交集,最近都離開了我們。一個是天不假年,在新婚燕爾、最好的年華裡意外長逝。另一個不完全是意外,就有限的消息來看,應該是熟慮之後的懸崖撒手。終究是他和他的琴聲,不能長久留在這個世界。
懸隔重洋,讓人有一種錯覺,好像你離開的那個小圈子,就好好的在地球的另一端自顧自運轉。那些熟識的面孔,也知道會隨歲月改變,卻沒有想到再回去的時候,可能再也見不到。
以至於此時,把大學時代的片斷相遇再回憶起來吟味,都覺得像一種罪過。因為當你能夠回憶一些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把從它中間抽身出來,站開了。
3.
令人寬慰的是,無論有多麼壞的消息傳來,無論我這一天是否困頓終日,家裡兩個毛毛的小傢伙,總是沒心沒肺地連吃帶睡,又長大了一點點。也逐漸形成了一些慣例,比如早上聽到我鬧鐘唱歌後,沖上來撓門;上午在朝東南的房間裡,玩玩睡睡;下午轉移到西邊,疊在一起,睡睡玩玩。晚上會在我們做飯時,採取分兵兩路的策略,試圖沖進平時不許進的廚房,好跳上冰箱去玩燈繩上垂下來的小金屬墜。
當然也有生氣的時候。小黑仗著個子大,會去搶小白的玩物,忍不住就想說她,又知道叢林法則怎麼聽得懂說教。
另外,我們冠冕堂皇的口腹之慾,和小動物的饞嘴相比,實在也怪不了她們甚麼。
收養三個星期,已經從小貓長成大貓。未曾把她們當作玩物,不知道她們又如何看待我們呢?
4.
最後再抄一首喜歡的蘇詩。
「二月十六日,與張、李二君遊南溪,醉後,相
與解衣濯足,因詠韓公《山石》之篇,慨然知
其所以樂而忘其在數百年之外也。次其韻
終南太白橫翠微,自我不見心南飛。
行穿古縣並山麓,野水清滑溪魚肥。
須臾渡溪踏亂石,山光漸近行人稀。
窮探愈好去愈銳,意未滿足枵如飢。
忽聞奔泉響巨碓,隱隱百步搖窗扉。
跳波濺沫不可嚮,散為白霧紛霏霏。
醉中相與棄拘束,顧勸二子解帶圍。
褰裳試入插兩足,飛浪激起衝人衣。
君看麋鹿隱豐草,豈羨玉勒黃金鞿。
人生何以易此樂,天下誰肯從我歸。」
Labels: cats, Twists and turns
4 Comments:
:)
四年学习之后,能渐渐看到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其实并非易事,值得一提。
我觉得猫球这一新词汇也值得记录下来。用来组词可以得到:叠猫球、睡猫球:)
两只小白猫不错。也经常弄笔吧?
x
是啊,喜欢一切在动的杆状的东西。。
字不知写得怎样,杉袖却是全乌,连头尾都尽墨了,唉,这俩小白。。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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